2020以痛吻你,你给它巴掌啊
今年还能有心思写年终总结的(包括我自己在内),是极其幸运的一小撮人:没得病,没车祸,身体健全,家人安在;说不定趁着疫情,交通畅通,去各地浪了浪;不只是浪了浪,宅家也没闲着,培养了一两个新的兴趣爱好,结交了一些酒肉朋友……
但这些微观层面的小确幸,被笼罩在了宏观层面的阴霾之下。
很多人都说2020是屎;的确,得病、失业、被迫离开美国等等厄运,相继发生在我们认识的朋友身上。
但说实话,其实大多人的2020,过得好着呢。跟风起哄说2020“糟糕透顶”,一是抱团取暖,二是给自己找一些继续庸碌的理由,三是纯属害怕。
2020, 我的关键词是“不一定”。大环境鼓励隔离,滋长恐惧,人们纷纷蜗居,可我不一定要把自己放在舒适圈里画地为牢;我熟悉的资源关闭了,向外输出的渠道磨灭了,可我不一定要依靠这些“外力”来达到高强度的身心灵体验;我刚结婚,不一定要在“宅家元年”跟老公大眼瞪小眼(事实上南哥玩他的,我玩我的,互相鼓励也互不干扰,距离产生美);大家都在这个灾年之年聚物敛财,可我不一定要摒弃自己长期以来的极简生活目标……
这一年,我有45天在写作,75天在作画,50天在山里或跑道上。加在一起,刚好是170天,略少于全年天数的一半。
就在美国全面封锁的前一周,我幸运地打了个“擦边球”,从德州搬到了科罗拉多,组建我和南哥的小家。
三月初,家里没有家具,我们也不添置;桌子是露营桌,凳子是露营凳,床架和床垫都可以折叠,睡垫拿来靠背。我们坐在泡沫垫或瑜伽垫上吃饭;我买了最小号的lifetime缝纫桌,用来作电脑桌,只为了可以每天挪动桌子,调换风景,假装在全新的地方工作。
2021,我和南哥会开始房车生活第一年。我们希望所有的家具都可以搬进房车里继续使用。
在三月中旬的某一天,我开始了2015年AT回忆录的写作。每天上午,我把小桌子搬到能看见河畔的地方,手冲一杯咖啡。写作前的头脑热身便是阅读。Critical Theories 《批评文学理论》、The Golden Bough 《金枝》、尼采、阿来、刘亮程、萧红……我出门沿着河边行走,跑上绿色的小山丘,耳机里塞着各类播客。
回到家,诗人奔跑在绿色的田野上,终于采到了她的野花一束——灵感袭来,接下来便是叙述、对话、心理描写的自然流出。
有时候写作的灵感来得很晚,但每天都会来。我也不焦虑:要是今天采不到“花”,明天或许还能走运。
AT中段,写到宾夕法尼亚附近,我要重述一段痛苦的回忆。我修改了当事人的名字,寻找适合他的文学和哲学理论,和南哥讨论了两个晚上,捡起来了一些神话,扔掉了一些童话……
就这样,我从三月中旬一直写到五月中旬,完成了AT全部和CDT的新墨西哥部分。
在写作期间,我常怀着一种感激的心态:我这几年的徒步故事丰富,内容完整,可以写差不多4本书的篇幅(甚至更多)……所以,我惟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让生命充满浓度,让自己手中的笔永远有东西可以写。
五月中旬,老板在工作上的一个需求,让我重新打开了Adobe Illustrator。 这是我在2016年学的不明所以的软件,一尘封就是整整四年。没想到,大脑以奇怪的方式继续运作着后台,Illustrator在一些短暂的挣扎之后终于上手。重学之后的一礼拜,我就用Ai绘制了一张无惧营的海报。
经过朋友的提点,发现Ai代表的矢量世界,在色彩空间上远不如Ps所代表的像素世界。我把四年前制作的油管playlist找了出来,反复看Ps教程,以至于油管首页在某个时段内都是电子绘画的内容。蒙版、套索、图层模式、快捷键的突然开窍,加上画笔的大量积累,让我从“滤镜修改照片”的创作模式,一下子飞跃到了“白纸+画笔工具”模式。我从网络图片和自己的徒步照片当中寻找素材,在PS上创建两个画板,把参考图放在空白画板旁边。最初我需要以来参考图取色;到后面,我开始从灰白素描起步,自己上色。
五月中旬到八月初,七十多天时间,我每天都至少完成1副画作,最多的时候一天能画4、5张作品。有时候我连续十几个小时坐在电脑桌前,沉浸在色彩和画面中。
在画画的七十多天里,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打开Photoshop软件。Ps是那些日子里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每次打开那个深灰色的主页,我就好像漂进了一个陌生而精彩的宇宙——一个我可以创造自然的宇宙。Ps的菜单栏、工具栏、快捷键、图层表都成了我熟悉的一草一木,在那个自由自在的空间里,我感到安然、安全,好似回家了一般。第二件事,就是打开Spotify, 选好10个小时的音乐,大都是后古典、前卫摇滚、爵士或民谣。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画画带给我的最大快乐之一,就是可以不间断地欣赏音乐、同时不用担心被音乐干扰。
到了八月初,我已经可以向中学生们介绍电子绘图的基本原理和简单技巧了;这对于从来没有学过素描、没有经过正统艺术教育、没有绘画“天赋”的我来说,能够学习用光影、明暗、色彩、对比进行思考,大大开拓了看世界的方式。
画着画着,科州的野花季就被我耗过去了。直到八月中旬,科州的几场山火愈演愈烈,浓烟翻过大陆分水岭,沉降在博尔德的天空之上,把太阳变成了血色。我闻着那熟悉的烟味,看着那熟悉的红日,身体深处的某个阀门突然被打开了。那天晚上,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The other day I smelled something in the air. A familiar taste of dry timber, burned sparks and carbon monoxide. It brought messages from a world afar… A world where one needed to survive, equipped with water filters, dirty gaiters and cold dehydrated meals. A world where a mountain fire means blocked views, dirty oxygen, weary eyes and harder climbs. But it’s also a world of comradeship, shared agony and mutual sympathy. Mountain fires mean lengthy cellphone checkups on detours while hiking, passing rumors of fire closures while cell service isn’t available, and long, never ending road walks that are disdained by all thru hikers. Somehow, seeing this red sun in Boulder, I was back in THAT world instantly.
Nothing and no one had given me that feeling since 2017, the end to my triple crown journey. People are going about their lives as usual. But you, one who speaks that shared language from the other world, looking at a red sun, reviewing and rekindling a fire within. From a past life. Other-worldly. Untranslatable.
I’m going back to the mountains.
— my instagram
接下来,就是长达3个多月的山里的日子。我进了Indian Peaks 6次,去了犹他峡谷探险,夹在漆黑的石头缝之间,漂在淡蓝色的湖水上,陷入粉雪的白色深渊。
这就是我的2020年,毫无预兆,却充满惊喜;没有规划,却任“心流”主宰;文字、画面、大山成了流光溢彩的三个主题,横贯于此的是几本好书、被发掘的音乐、重新学习的哲学和文学知识,还有荣格、堪布尔和《金枝》描绘的灵性世界。《这就是街舞3》甚至驱使我录了几个街舞视频;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在同一个视频里,跳舞、爬山、攀岩、作画、唱歌……
2020年让我意识到,辨别自我的“真理”和的“谬误”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非常值得——因为我早在四五年前就经历了这一切,所以在今年混沌混乱甚至黑暗无边的大环境下,我还是能稳住阵脚,甚至独享一片安然的天空,任凭心流把我带向每一次ecstasy。
愿你的2021依然傲娇,依然任性,依然活在每一天。
2021年8月3日
承你鼓舞,希望新的一年平平淡淡,实现自己的梦想。
心之所往,向死而生。 – 2020 游荡在路上的我终于被地狱犬钉上了倒计时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