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拉契亚 | 我想走去卡塔丁
我想走去卡塔丁,因为我走过的路太少。
死读书那阵儿,每天走的路就是从寝室到教室到食堂再到教室;死走路那阵儿,每天就是从白走到黑,从迷糊走到清醒再走到迷糊。读书那阵儿,走的路太少。走路那阵儿,没心思读书。结果,闹了半天,书读了一半,路也没有走好。前几年稀里糊涂读了几本《在路上》《野性的呼唤》《涉足荒野》《瓦尔登湖》就以为可以上路了,结果发现自己啥都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走路。认不出名儿的野花野鸟,还是认不出名儿;地质地貌结构研究了千百遍,还是纸上谈兵;指南书翻了千百本,去过的地方就只有那么点儿,而且大多还是走马观花、不求甚解。既然这辈子的智商大概就是这么着了,我还是趁脚还能动,多走点路吧。卡塔丁,听着不错,可以吃吗?
我想走去卡塔丁,因为那里有最真切的太阳。日出,就是日出。日落,就是日落。雨点打在身上,湿气就会渗进皮肤。该是什么的,就是什么。大自然从来不会推推嚷嚷、模棱两可。大烟山的雾气和阴雨会冻死人,就不该让睡袋被打湿;华盛顿山顶的狂风会把小个子刮跑,你就应该埋怨自己当年晒得太阳太少,吃的蛋白质不够,或是爸妈怎么没把自己多生个五厘米;他们说卡塔丁的乱石会滚落、有恐高症者不要轻易尝试,你就该欺骗自己,路在上面,往下看干嘛。蓝岭和白山不会撒谎,大自然在这场赌局里只赢不输,而且从不遮遮掩掩;这时候,轮到你做的,就只有忍、熬、磨、嗑、赖。谁赖到了卡塔丁,谁就最多和美国东部的大山打了个平手。
我想走去卡塔丁,因为我稀里糊涂地从墨西哥走到过加拿大,还没弄清走路是怎么一回事儿,故事就结束了。我还没来得及辨认花朵和树木的姓名,学会看云识天气;我还没来得及把每一个路上的笑脸放进相框,把每一个姑娘和汉子的脸庞记在心里。一切如梦,太匆匆;哪怕做了万全的准备,真正的旅程还是无法回头的列车。这次,我想慢下来。我想记住狼吞虎咽后盘子里的残羹剩饭的气味,我想记住旁边那个睡袋里的男人的胡渣的形状,我想看清楚路上的每一块石头,喝干每一瓶啤酒,然后背脊朝南,义无反顾。
我想走去卡塔丁,因为我不知青春为何物、该怎么珍惜。越是年轻,就越害怕别人说自己年轻,因为知道银行里的这笔“青春存款”迟早要拿来还债,落得自己两手空空。我反感“年龄决定论”,因为那些教唆着“什么年纪就该有什么年纪该做的事儿”的人,往往自己做得并不好,对生活充满悔意。人的局限,都是自己给自己定的;有小孩儿5岁就走到了卡塔丁,也有老人85岁才登顶;年龄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数字罢了。他们说,你这样的年轻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我腰疼。我的腰带总是把自己勒得太紧,弄得我神经痛。
我想走去卡塔丁,因为我想要放声痛哭。我读着别人写的传记,揣摩着他们走去卡塔丁的经历,会和我的有什么不同。我可能也会像他们一样,在泥沼里的木头桩子上滑倒,摔个真正的狗啃泥;我可能也会遇上冰雹,被闪电击中,在大石头堆里痛苦地爬上爬下,在小木屋里被别的徒步者的鼾声弄得睡不好觉,在镇上被酒鬼骚扰……我可能会生平第一次在栈道上放声痛哭。可是我期待这种哭天抢地的嚎啕大哭。好久以来,我都是为了电影、书本、音乐里那些别人的故事流眼泪。我什么时候也该同情一下自己,赏给自己一次真正流泪的机会,然后咒骂:我真是个傻子,把自己领来这要死不活的trail上来受罪,究竟是为了干嘛?然后,发现这是个伪命题,继续哭得痛快,酣畅淋漓。
我想走去卡塔丁,因为这世界上,能被丈量的工程太少。可到了山顶,你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在山脚;到达了北方,你就知道南方已经被远远地撂在了身后。可是走到了卡塔丁的时候,站在那顶峰上,我能看见什么?他们说,徒步者的每一步都是一个里程碑,因为每一次的前行,就意味着离卡塔丁更近了一些。可是我知道,也许当我真正走到卡塔丁的那一刻,所有的这一切都会变成无法被理解的天文数字,就像一个六岁的孩童面对量子物理时的不解和错愕。三千公里,这个数字太大,我只能把它分解成每一个山顶、每一个路人、每一个小镇、每一次扎营和每一步路。至于怎么把自己送去卡塔丁,除了以上这些,我不太清楚。
我想走去卡塔丁,因为路,越走越窄。看得多了,选择反而少了;因为越发知道了什么是自己不想要的,什么是拼了命也要一条路走到黑的。人的精力,就那么点。我把大多数的光阴浪费在了走路上,和策划下一次去别的什么地方走路上。我乐意。
我想走去卡塔丁,因为,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时间,会告诉我答案。”
我想走去卡塔丁,因为,人生也许就是一场行走吧。所以,不管是走去卡塔甲、卡塔乙、卡塔丙还是卡塔丁,前进,就好。
2015年3月1日
军号已吹响,
钢枪已擦亮,
行装已背好,
部队要出发。
不知怎地,就想起这首很有苏联范的歌。
祝你一路顺风,年底再读到你的AT文章。
2015年3月1日
十分感谢!我会努力走好这条路。
2015年5月1日
好样的,为你点赞!
2015年5月6日
做好准备,对准目标,走起来!人的一生是丰富多彩的,我们需要五彩斑斓的人生体验!